外祖母”的照片,拍摄于1905年12月,说“排在左一的是太姥姥萨拉,时年十七岁,但显得比实际年龄要成熟”。第三部第一章《命运难逃》在提及1905年10月17日的g,m游行时又说:“就在这个队伍里,被夹在无数散发传单的男女学生中间,跟某人手挽着手,走着十七岁的萨拉·金兹堡。”两处文字共同指明:1905年萨拉十七岁。然而,同在第三部第一章的后面几页却明明白白地写着:“在萨拉·金兹堡1924年办理的身份证明中,出生地标注为萨拉托夫,而在她后来的自传中却说是波钦基。出生日期倒并无出入,都是1885年1月10日(按如今的新历是1月22日)。”据此推算,1905年萨拉当为二十岁,何来十七岁?
这一发现令我困惑不已,不知作家何以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后来我想到:如此明显的疏漏作家是不可能意识不到的,想来是有意为之。首先,对于家族记忆的追溯、对于已故宗亲的认知是一个从无到有、由浅入深的自然过程,很多之前深信不疑的事实,到头来其实是讹传,正如书中所说,“在母亲的讲述中还掺杂着众多的虚虚实实,那是世代相传、添油加醋的结果”。其次,这似乎恰恰构成了关于记忆之不可靠的一种隐秘启示。本书虽是纪实性的,其间却引用了大量真实的档案资料与手稿,但作家所致力于完成的,并非一部准确无误的家族史,而是在自我头脑中复现主观的家族记忆,连同其全部的模糊性、不确定性与不可靠性。文件、档案,即令是至亲的手稿有时也不足为凭,一如廖吉克从列宁格勒前线发来的“一切照旧”,抑或父亲写在半个世纪以前的“虚假繁荣”。
我向玛丽亚去信提出这一疑问,她在回信中说:“关于太姥姥萨拉·金兹堡的年龄,我所掌握的信息的确是互相矛盾的,且未能求证。按照家族的说法,1905年萨拉正上中学(约摸十六七岁的年纪),而这是比较符合实情的,中学毕业之后她本该接着考大学,但逮捕和流放打乱了这一计划,她只好改去蒙彼利埃和巴黎留学。但她在后来的自传中说自己是1885年生人,据此推算,1905年风潮时她的确应为20岁,也的确不是中学生的年纪……我怀疑,她可能是擅自给自己添了几岁(这在g,m年代屡见不鲜,况且当时的档案管理并无统一部门负责)。总之,这是很复杂的情形,也正如你所说的,又一次证明了记忆的不可靠和矛盾性。”
这场明亮而忧伤的时空记忆之旅整整持续了十六个月。在这段漫长而倏忽的岁月里,作家的家族史,连同其谱系、传奇、变故、龃龉,从书页和电脑屏幕移植到我的脑海;每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