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喜欢获得“荣誉”,但是他更重视对于妻子儿女的“关爱之情”。这似乎为上面的论点提供了一些佐证。如果他确实看出了卢梭对于启蒙运动的整个精神特质所抱有的怀疑,那他很可能追随其后,在小说中表达了他认为在道德和精神方面应当首先思索考虑的问题。这并不是说《危险的关系》是一本进行道德说教的作品。按照当时的标准,它也不是一本具有道德教益的书。作恶的人并没有令人信服地遭到处罚,而道德高尚的人也没有获得报偿。假如硬要在书中寻求什么道德教训,它似乎作出这样的告诫,即头脑聪明的人不应低估他们内心的情感,而天真淳朴和本意善良的人应当行事小心,不要以为每个人都跟他们一样诚实、正派。
如果这就是拉克洛在书中希望表达的意思,那实在是一个相当平凡乏味的教训。不过它倒应和了当时启蒙思想家探讨有关头脑和心灵在产生幸福的过程中何者所起的作用更大的争论。可是拉克洛增添了一条重要的附加意见。德·罗斯蒙德夫人的管家贝特朗在对德·瓦尔蒙子爵的去世表示哀悼的时候,谦恭地指出每个阶层的人都有一颗心,都是容易动感情的。因此,拉克洛可能并没有从社会方面思考问题,而只是把人分为下面两类:一类是能判断而不流露感受,另一类是能感受而不作判断。德·罗斯蒙德夫人显然属于后者。对于某些读者来说,她处于全书的道德中心的地位。她既不爱好指责批评,也不感情用事,而是遵从天意地接受无法避免的灾祸。她的身上甚至表现出几分坚忍淡泊的态度。可是贝特朗和德·罗斯蒙德夫人都是从远处观察事态发展的旁观者,他们毕竟跟读者不同。读者好似占据了剧场正厅前座座位的观众,对于心怀叵测的人物暗自所做的罪恶勾当,对于天真淳朴、心地善良的人物受骗上当、遭受痛苦的原委,全都一目了然,心中有数。根据我们从书中所了解的情况,我们觉得很难对于那篇带有道德说教气息的“编者序”信以为真。如果拉克洛确实希望我们依照字面去理解这篇序言,那么他身为一个小说家,显然比他身为一个道德家要有效得多。读者强烈地感受到德·瓦尔蒙子爵和德·梅尔特伊侯爵夫人那种藐视当时宗教和社会礼俗的含讥带讽、玩世不恭的态度。他们很难相信目光敏锐、爱好讥嘲的作者只是要求读者对于这样的人情世态,趣味淡薄地加以接受。他肯定想要表达什么深邃的思想,他的作品肯定具有某种政治、道德或哲学方面的寓意……可是我们又回到了原来的起点。
拉克洛的小说仿佛他在法国西部海岸修筑的要塞一样防守严密,牢不可破。每种试图探索其中奥秘、了解其中虚实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