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绒轻声应,此时看不见他的脸,她却好似借着这夜风蝉鸣,更能将心底事说与他听:“我那时很小,蕴宜她们跟我说,荣王才是我的父王,是因为我父王不喜欢我,他不想要我,所以才把我丢进宫的。”
“我那时就想,为什么她们能与自己的母亲在一处,而我不能,为什么她们都有名字,而我只有一个皇伯父赐给我的封号,为什么我的父王从来不见我。”
她捏着那只折竹带回给她的纸蝴蝶:“直到父王在他奉上的青词里夹藏了这一页纸,我知道,他给我取了名字,他跟我说,我并非是没有来处的孩子,可是因为这个,我就更想见他了。”
“我因此触怒皇伯父,我起初是不后悔的,因为我那时尚不明白皇伯父与我父王之间的事,我不知我想见我的父王究竟为何是错,我记得我父王说,会再寄书与我,于是我等了很久,我幻想有朝一日,他会来接我回家。”
商绒闭了闭眼,将那只纸蝴蝶握进手里:“但他没有来,而我,也后悔了。”
“殿下。”
凌霜大真人深深地凝视他:“贫道之所以愿与殿下说这些,只因殿下与贫道是一道中人,而明月公主与您之间,横亘着上一辈无法消解的旧结,荣王是害死您母亲的真凶,而荣王妃与您母亲也尚有积怨,她绝不会允许您与她的女儿走得太近,而今,她尚能在宫中行走自如,您以为,她会眼看着您去争那储君之位么?”
“殿下,您与明月公主,终不是一路人。”
——
半个禁宫都因摘星台失火而嘈杂喧闹,纯灵宫中守夜的宫人也因这一场火而消去了几分瞌睡,怕惊扰殿内歇息的公主,他们也只敢压低声音各自谈论。
陛下每每前来探望,她必故意提起荣王,惹得陛下每回软下心肠来,便又被她浑身的刺给刺激得拂袖而去。”
“陛下的旨意不可违抗,贫道只得以一些清修之法约束她身边亲近的宫娥,凭此,她方才慢慢摒弃顽劣心性,静心修行。”
梦石将凌霜的一字一句都收入耳中,他不难想象,折竹提起的那证心楼中,壁上的锁扣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她入证心楼时,几岁?”
梦石的语气听似平常。
“是因为证心楼中那些嵌在壁上的锁扣?
却不知,他们的公主已不在殿中。
“如此说来,你是因你父王而入证心楼?”
树荫里,少年隐含醉意的声音在斑驳的阴影里落来。
商绒躺在麻绳吊床上抬起头,没有在那片浓荫里找见他,却在枝叶的缝隙里,望见如簇的星子。
“嗯。”
“约莫六七岁。”
凌霜大真人捋了捋胡须,道。
六七岁。
她在证心楼中,为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父王,倔强了四年。
那是与他的杳杳一般大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