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摇摇头,说,Nein(不)。
SprichstduChinesisch?(那你说中文吗?)
我说,Ja(是的)。
Wirstdu
后干脆统统不搭理。姥爷审时度势,公私合营时早早就主动地把家里的药铺交了,保住了当医生的资格,他和姥姥都被z.府安排进了当地的人民医院,姥爷成了外科第一把刀,姥姥一开始是护士长,后来也进修当上了儿科大夫,家里虽然没有以前阔绰,还是受人尊敬的。这种安稳日子没过几年,医院里搞什么“政治挂帅”,两个出过洋的反动学术权威,第一批就被当作“业务挂帅”的典型打倒了,彻底丧失了给人看病的资格。母亲再没有当上大小姐的命,嫁了个丈夫又是牛鬼蛇神,一路下放,婚姻也没有给她提供庇护。有的人一生跌宕起伏,波峰波谷,几起几落,母亲却像抛物线,一旦被抛掷出去,就是一条毫无起色的下滑曲弧。
在高个子教授许诺给我奖学金之后,我并没有如愿去到德国。两年后,大哥得到一个公派去科隆观摩展览的机会,为了我,他从科隆一路跑到布伦瑞克,辗转找上那位老先生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大哥问他,你还记得我弟弟吗?两年前在中国的芜城,你看过他的画。
“啊,我记得他。他是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画得有趣。”
“他还行吗?你还能帮助他来德国吗?”
“可是,我现在不是DRAD的评委了,我已经退休,如果他想来的话,必须自费。”老先生顿了顿,又说,“我很喜欢他的画,但是,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他都不跟我联系?我对他很生气。”
大哥点头,“是的,是的,你也知道我们国家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当时完全没有办法离开,也联系不上您。这两年里,我弟弟一直在盼望得到您的消息。”
“啊,”老头儿用手大力拍拍前额,又说了一声,“啊。”他伸出手来跟大哥握了一握。“对不起,我竟然忘记了这个,是我的疏忽。原来是因为这个来不了!我能为他做的,我一定还做,只是没有奖学金了,这个没有办法。”
于是,三个月后我来到上海,排在德国领馆的队伍里,等待面签。当时通过率并不高,尤其是针对留学生,常常因为语言不过关而被拒签。我突击恶补了德语听力,但依然只是半知半解。捏着我的作品集和一沓表格,一脸忐忑地站在移民官面前。
移民官是个不苟言笑的秃头,眉毛很粗,像在脸上打了两个括号。我马上把几本画刊杂志刊登我作品的报道递呈他面前,指望这能是一个加分项。秃头翻了翻材料,又抬头看看我,问了我三个问题:
SprichstduDeutsch?(你说德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