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mernochChinesischsprechen,wenndunachDeutschlandgehst?(如果你到了德国,还继续说中文吗?)
句子太长,我彻底糊涂了,我盯着他嘴唇的翕动,硬着头皮说,Ja(是的)。
秃子愣了一下,突然嘎嘎嘎地笑了起来,笑得不可自抑,改用英语对我说,“Yousocrazy!AreyouPicasso?”他一边笑,一边在我的材料上,盖了一个通过章,对我说,“OK!”
大哥把他手头的画全数卖给了台湾一个女画廊主,凑钱给我买了飞机票,剩余的两百美金,塞在我的口袋里,对我说,三儿,钱不是问题,你去吧。你肯定会走得比我更远。
母亲听说我要走,托人捎信来,说,我跑不动了,你来看看我吧。母亲后来被发配到偏远的山村小学当民办教师,那个小学连同会计一共只有两个老师,她什么都得教,教语文,教体育,教音乐,教算术,没有农转非的名额,“w.g”结束老久了也调不回城。我下了汽车换牛车,下了牛车还得走路,翻山越岭走好远,累死了找到她。看见她的时候我愣了一下,她站在尘土飞扬的操场上,已经是一个老妇。嘴里含着一个哨子在吹,手上提着一大网袋篮球。母亲个子不高,篮球袋几乎拖到了地上。在她身边有很多孩子,有的高高大大,看起来已经十几岁了,有些五六岁,还有的看上去简直才刚刚学会走路,几头猪和狗也旁边拱着,似乎也在跟着出操,篮筐架子都倒了。操场边上的平房前,有一个妇女正在巨大的木墩菜板上剁菜,那菜不知道是剁给猪吃的,还是剁给人吃的。母亲说,哦,那是我们学校的校长。
我来了母亲很高兴,在她的宿舍床底下的纸箱里,摸出好几个苹果,把皮都削了,非看着我当场吃下去。“还是要去德国了啊。”她反复说。我给她讲了签证前前后后的经历,尤其说了那个秃头签证官,她听着很认真,一点儿也不笑。“到现在我德语还不会说呢,有点担心去了以后不适应。妈,德国到底啥样儿?”
她从近视镜后面直勾勾地看我,像要把我印进去,突然踮起脚尖,像小时候那样在我的后脑勺上撸了一把,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去了,寄照片来给我看。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啊,想起来了,你早点去,冬天之前就去,那里冬天屋子里头有暖气,比咱们这儿暖和。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最高指示,于是,紧赶慢赶,抢在那年冬至到来之前,我背着我所有的笔和颜料,飞向德国,飞向我的异乡和她的故乡。
画已经画到了最后阶段,快要完工了。一旦完工,我就打算跟姐妹俩讨回欠条,就此别过。站